我们跟这三位踏入非洲的中国青年聊了聊“看世界”的故事
非洲被视为当下中国年轻人谋求发展的一条新路。国内一家知名建筑企业的海外经理提到,“往年很难招到的211、985的毕业生,今年可以挑着选了”。其实,包括大学生在内的中国青年群体踏入非洲,早已有先行者落下了足印。
蓬勃发展的非洲当然可以被视为为中国青年提供就业机会的平台,但是语言障碍、安全威胁、文化差异等跨国流动的挑战显然是他们必然遭遇的门槛。对于新一代海外中国青年来说,就业谋生并不足以展现他们异域生活的全貌。
中国青年选择前往陌生非洲的终极考虑是什么?当地工作生活状况如何?未来又有何种打算?这些疑问,需要回到他们置身海外的切身感受中寻找答案。
“打工就是生活,在哪都一样”
即便到了晚上,七月中旬的加纳第二大城市特马仍然热意满满。结束一天辛苦劳作的沈冰,正在建筑工地旁临时搭建的方桌上与几个哥们小酌。几盘自制卤菜零散地摆放在桌子上,桌角还“站”着几瓶名为“Club”的本地啤酒,旁边已有不少空瓶。作为一名建筑工,沈冰的专长是水电安装,最近几个月正在忙活商贸城内部装修的事。
出生于1990年的沈冰,来自济南市近郊农村,家距离市区并不远。山东是个极为重视教育的省份,沈冰却不是一个典型的“好学生”。也就是在十四五岁时,还没有初中毕业的沈冰就辍学并外出打工了,“我到过很多地方,全国各地都有,成都、长沙等,都去过”,他细数着到过的城市。
从孩童时期开始,“游荡”就成为沈冰的生活主题。很小的时候,沈冰妈妈就过世了,即便爸爸对他疼爱有加,却也很难做到母亲那般细腻。很长一段时间,他寄宿在姑姑家里。正是因为童年的这些经历,他已经习惯了流动和漂泊,就连他来非洲打工这件事都懒得跟家里说。他认为“很正常”。国内外新冠疫情还未消停的时候,沈冰就与几个好友一道,跟随着工程承包商业务拓展的脚步来到了加纳。
谈及为什么选择来非洲,沈冰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,只不过是换了个打工的地方而已。“好哥们几个在一块就行,在哪都是打工人,都是生活。”即便不精通英语,只能说几个简单的词语,也不熟悉当地社会,沈冰也并不发怵于海外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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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筑施工方提供住宿,除了每天务工之外,沈冰与本地社会接触并不多。他也没多少兴趣,如同隐身在当地的陌生人一样。难免碰上麻烦时,他大多会用从其他中国人那“听来”的经验应对。有一天晚上,沈冰与一位中国司机开车送我们回住处,路上恰好遇到警察拦车检查。坐在副驾驶的他嘴里嘟哝着,“给他们点钱,走就是了”,并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五十塞地,摇下车窗,并不情愿,却又很自然地给警察递了过去。据他自述,这项与当地警察或海关人员互动的“技能”,是他处理类似麻烦的惯常方法。
对学历水平不高、原生家庭残缺、职业地位不高的沈冰来说,来到加纳与国内跨省打工,差不多是同一种性质的劳务“输出”。即便在当地并没有多少社会存在感,沈冰也并不想停下跨国务工的脚步。“这个项目大概年底就完工了,之前认识个老板说加拿大有个工程,叫我过去,我准备去那儿”,他筹划着后续行程。
沈冰所在建筑工地旁的街区。
“想赚更高收入,也想看更大的世界”
埃塞俄比亚七八月份的时候正值雨季,除了潮湿外还有些阴冷,穿着厚外套的魏宇晚上八点多才从公司办公楼走出来,住宿的地方就在隔壁那栋楼。近期好几个员工回国休假了,年资尚浅的他被安排了更多不相关的工作,加班便成了常态。
亚的斯亚贝巴与北京有五小时的时差,国内已是深夜,显然不能跟远在成都的女朋友通话了。想到这里,他不由地叹了口气。
魏宇学的是国民经济管理专业,2020年毕业于四川大学经济学院,随后入职了这家国内知名建筑企业,年底时来到位于埃塞俄比亚的海外分公司。刚入职时,公司承诺驻外工资是国内的两倍多,一年后可以拿到两万多元人民币的月工资。
收入回报是很多大学生选择海外就业的考量因素,魏宇也不例外,但是能到不同国家走一走的机会是更重要的推动力,“我们这代人家里条件都还行,不工作也饿不着,工资收入的确是一个因素,但有七成动力是想看看更大的世界”。毕业找工作的时候,魏宇考虑的要么是外企,要么是有海外业务的国企。在他看来,只有进入这类体量的企业,才可能有走出国门的机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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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到亚的斯亚贝巴后,他一有时间便会去观察和体验当地社会的风貌。对于异域他国的城市建设、传统节日、饮食习惯、文化信仰等知识,魏宇很乐意去了解。虽然仅有两年多当地生活经验,但他俨然变成了“本地通”。
恰逢周末休息日,他主动提出做我们的向导,去当地知名的公园转一转。在往返的路上,他不仅跟我们介绍如何品鉴当地咖啡,也讲述普通老百姓欢度当地新年的仪式,还详细讲解埃塞俄比亚国民美食英吉拉的历史与制作过程。在他身上,一个努力学习和理解当地文化的中国当代青年形象活灵活现。
最近,经历了几年“走出国门看世界”后的魏宇,正在为继续留在海外还是早点回去徘徊犹豫。受全球疫情和国际政局的波动影响,这两年海外建筑行业的绩效并不好,魏宇今年的工资不仅没涨,甚至比去年还低,公司之前的承诺化为了泡影。
如果继续留在海外,超强的工作压力配不上所获得的回报。“我一个财务,既要每天跑银行、跑项目点,还要管后勤、联系车队,干的活太多了。”
然而,如果提前回国,不仅攒钱的初衷无法达成,国内财会行业就业竞争的压力也不小。目前收入不高,但日积月累,终归也不可小觑,“以后买房结婚的开支,家里帮不上太大的忙,还要自己攒。毕竟驻外的话,工资是可以攒下来的”。
魏宇带笔者参观的亚的斯亚贝巴公园。
“中国人是流水的兵,当地人才是铁打的营盘”
在卢旺达市区的一栋高档写字楼里,西装笔挺的冯可热情向我们介绍接下来公司业务开拓的重点方向。不时冒出的行业术语,足以显示他高超的专业水平。之前不到一个月,他刚从迪拜分公司调到卢旺达。一个是中东,一个是非洲,虽然两地条件差异很大,但他并没有因此产生太大的落差感。一直以来,“不走寻常路”已成为他求学工作的常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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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可出生在重庆,是典型的城市中产家庭走出的90后。想出国闯荡的他,高中毕业后考入了南洋理工大学,学习英语专业。与绝大部分同学要么定居新加坡、要么前往欧美继续深造所不同,他毕业后的选择是回国工作。他不偏爱国企,也不属意外企,而是进入了一家正在成长中的深圳电动汽车民营企业,这让家人和同学们不太理解。
“虽然当时在新加坡留下来可以有更舒适的生活,但我觉得,未来全球经济的主角将是中国企业。”他说。入职工作几年后,他又跳槽进了一家具有全球影响力的通信公司。工作两年后,显示出国际视野的他被公司看中,派往迪拜,这才有了四年后来到卢旺达继续从事管理工作的续篇。
来非洲前,有过类似工作经历的朋友告诫冯可,“不要太相信本地人”,需要保持距离,否则这些人“会得寸进尺,要求获得更多”。其实,无论是在加纳还是在埃塞俄比亚,我们都曾听到很多海外工作的中国人有类似感受或抱怨。
对此,冯可也承认,“与当地人在语言使用、宗教信仰、生活习惯等很多方面还是存在差异,融入当地的确很难”,但作为年轻一代高学历的海外管理人才,他对非洲社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。“对本地人的刻板印象是需要警惕的,进入我们公司的员工,多数是在欧美接受的大学教育,在我们这些受过教育的人之间,共性会更多一些。”日常公司管理中,冯可非常认可本地员工“自我实现”的需要,尊重他们选择的同时,也设法为他们提供更多的机会。
作为中国企业的海外管理人才,冯可时常思考国际化经营的可持续性,尤其是用工和管理的本地化问题。“在走出去的中国企业里,中国人是流水的兵,当地人才是铁打的营盘。”在他看来,打造更加专业化的管理团队才是根本。
从留学海外但不定居,到主动请缨到海外工作,一路走来,冯可始终保持着独立思考的态度。不走寻常路的他,还计划前往更多国家,在驻外工作中继续锤炼成为高级国际化管理人才。
从冯可办公室俯瞰的基加利街景。
因为不同机缘,不同家庭出身、教育背景、职业地位的三位中国青年,前往了不同的非洲国家,分别书写了各自多彩的青春故事。沈冰虽然家庭条件不好、学历不高,到加纳从事的是技术含量不高的建筑工行业,但是他展现了闯荡海外的勇气,把打工视为生活本身,靠劳动创造未来;985高校应届毕业生魏宇跟随中国基建出海的步伐来到了埃塞俄比亚,面临去留之纠结,但去更大世界看看的愿望,也算初步达成;曾经海外留学并有多国工作经验的冯可,因特立独行而积累了诸多海内外生活经验,朝着既懂国内又知海外的国际化管理人才大跨步前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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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海非洲的三位中国青年展现了迥异的精彩,他们在跨国流动中寻找生活意义以定位自我状态,记录了新时代中国青年走向国际化舞台的不同缩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