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要凉快了,石蒜花开

立秋后的几场大雨，让暑气不再咄咄逼人，小公园的紫色山麦冬地里，忽地蹿出一秆秆红色石蒜花，嘭——嘭——嘭，如一把把红色羽毛伞，直挺挺地撑开。整个8月，我都在等待它们开花。住在这一片8年，无数次经过这片园子，看着这些石蒜从最初的四五枝到八九枝，到几十枝，一年年在增多。到了今年，竟是多到数不过来，东一片，西一簇，火炬般，热热烈烈燃烧在山麦冬的紫花云霞之上。石蒜的结实率非常低，主要靠鳞茎移栽，这些石蒜在地底下开疆辟土，直至蔓延成一片花海，丛丛绽放，灼灼耀目。它们鹤立鸡群，它们色彩妖艳，它们血红色的花瓣如张扬的龙爪，它们从拥挤不堪的山麦冬花丛里直直立起来，每一根细长蕊丝的顶端都戴着一粒金光闪闪的黄钻，它们在轻歌曼舞，它们精致、骄傲、狐媚。在打扮和比美上，石蒜花是一丝也不肯让步的。前些日子爬玉皇山，整座山绿树葳蕤，常绿油麻藤在山间肆意翻挂，几株红花石蒜猩红地开在林下，过分热情，过分夺目，过分惊艳地点缀在各种深浓浅绿中。妖异的红花石蒜，无论开在哪儿，它都这般仪态纤纤，哪怕空谷山涧，哪怕无人山野，哪怕林下草丛，都孤高地展现着最美的一面。幽兰开于空谷，是为娴静，石蒜开于山野，是为纵情。石蒜，又名龙爪花、金灯花、一支箭、老鸭蒜、平地一声雷、彼岸花、曼珠沙华。“彼岸花”是它在日本的命名，因其开放的时节正值日本祭奠逝者的秋彼岸节，又因其先开花，后长叶，故名彼岸花。在我们村庄，村中老人并不喜石蒜花，一来觉得石蒜常开于坟头，二来认为石蒜有毒。其实，石蒜的花并无毒性，有毒的是它的鳞茎。每年8月，杭州植物园都会举办石蒜花精品展。杭州植物园是全国首个国家级石蒜属种质资源库，累计种植石蒜种球达110万球，开展了十余个组合、逾千株的杂交试验工作。漫步植物园，可见江苏石蒜、忽地笑、玫瑰石蒜、鹿葱、换锦花、稻草石蒜、中国石蒜等多种石蒜品种，新培育的石蒜品种“绣球”“秀丽”“桃红”“苏堤春晓”“花港观鱼”“小卷”“柠檬黄”等已获国际登录认证。植物园里大树成林，成片白色、黄色、红色、粉色的石蒜花开在树荫里，好似一片流动的火焰。长筒石蒜，洁白高雅，如小百合；黄色忽地笑的名字最好听，样子也俏皮，像天真少女，忽地看到花团锦簇、流光溢彩的大千世界，满眼都是着迷的微笑；名字同样好听的还有“鹿葱”，鹿葱又名夏水仙、紫花石蒜，盛夏时开淡紫红色或淡粉色花朵，《二如亭群芳谱》记载了其名字由来，“鹿喜食之，故以命名”；红花石蒜的纤细花瓣像染了艳红指甲油的龙爪，嶙峋地向上反卷着；粉色花瓣顶端晕染着蓝色的换锦花，在内陆并不多见，它们多生长在舟山列岛、温州南麂岛以及台州玉环海岛上，它们热爱海洋，是海边的姑娘。有一次，我沿舟山枸杞岛海边的彩虹公路慢走，在山坡的芒草丛边就看到了这种粉色换锦花，它们朝着大海，迎着海风，享受着海天间广阔无垠的浪漫和自由。生如夏花般绚烂，哪怕惊鸿一瞥般短暂，讲的就是石蒜花吧。三岛由纪夫的小说《天人五衰》里写石蒜花，“一堆乱线头”“活像很不得体地缠了一头红色假发”。石蒜花知道了大约会很生气，如此讲究，如此爱美，如此妖娆的花儿，怎可能不得体地缠着一头乱红假发？我觉得它们更像烟花，是冷寂夜里炸开在山谷的绚烂烟花，只顾绽放，其他都视而不见。石蒜花开，天要凉快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