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千多公里,从湖北襄阳赶回杭州萧山,为了镇里的一次篮球赛大赛|篮球|湖北襄阳
今年五月底，我应邀去杭州临平参加一个研讨会。与我同房间的，是一位湖北襄阳人，四十多岁，姓丁。当他得知我是萧山人时很兴奋，问我，你们萧山是不是有个楼塔？我立即点头。他说，这一定是很有特色的镇吧？我说，特色倒是有的，主要就是有个细十番，一种民间音乐。小丁说，细十番我倒没听说过，我知道的是那里的篮球。篮球？我淡淡地说，是的，楼塔人比较喜欢打篮球。小丁立即纠正说，不是比较喜欢，而是非常非常的喜欢，喜欢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。
我睁大眼睛，立即反问，你是湖北人，怎么知道得比我还清楚？你在楼塔有亲友，还是你到过楼塔？
小丁摇摇头，都不是。我们单位里有个楼塔人，去年下半年写了请假条，要求请事假一个星期，回去打篮球。我一听，吃了一惊，有结婚生子请假的，有家人生病或伤亡请假的，有建房盖楼请假的……打篮球也请假？我琢磨，难道他是浙江省杭州市篮球队的主力队员？没听说过啊。我问他，你到哪里去打篮球？心里则在担心：平时不见你训练，临时抱佛脚，行吗？他哼哈一阵后说，我到镇里去参加各村篮球联赛。镇？什么镇？就是我们自己的楼塔镇？我抬起头来仔细地审视，他表情平静，神态自若，不像开玩笑的样子。为了镇里的一次篮球赛，从湖北襄阳赶到杭州萧山，一千多公里，这个成本，实在也太奢侈了吧。我劝他放弃，即使得了冠军，又怎么样。但他坚持要请假。他说，一年一度的篮球大赛是镇里传统，他是村里的主力队员，否则以后没脸见村民。
小丁说，听到这里，我那个不该问的问题终于出口了，如果获了冠军，是不是有丰厚的奖金？他接口说，没有，我们镇现在还不算很富裕。那你就不合计一下，来回的盘缠、请假的工资，还有年底的全勤奖，加起来几大千呢？他认真地对我说，我们楼塔人，在篮球面前，一般都不会这样算的。
听了小丁的叙述，我觉得有点汗颜。作为一个地道的萧山人，我只知道楼塔人爱打篮球，但并不清楚他们到了如此炽热的程度。回到萧山后，我特意抽出几天时间，专门去了一趟楼塔，走访了几个楼塔朋友，查阅了有关楼塔的史料。我忽然发现，原来我对楼塔的认知相当肤浅。
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，篮球传入楼塔，当时主要利用晒谷场、堆柴场等，村民见缝插针玩几下。后来，玩得人多了，有了氛围，再后来，热情越来越高涨和广泛，现在，逐步走向规范。据最近统计，在户籍人口不到3万的楼塔镇，仅标准篮球场就有43个，其中灯光球场32个，12个行政村，村村都有标准的灯光球场。这么多的篮球场，是否满足了广大村民的球瘾呢？不，许多村民纷纷自行出资，在自家院子里，建起了篮球场，一块硬地，一个篮架。目的就是，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。
我所在小区的斜对面有一家楼塔土菜馆，老板就是楼塔人。有一天，我特地过去吃饭。吃的时候问他：听说你们楼塔人，不少人家里有篮球场，老板你家里有没有吗？他几乎不假思索：有啊！在房子的东面，一个架子，上面安了篮筐，下面是三十几平方的水泥地。我又问，平时有人打？有啊！老板说，我儿子，他今年读小学四年级了，一有空就打，我逢年过节回去也打，我今年39岁，我告诉你，球龄至少有30年了。
老板忽然问我，“巴西的足球，楼塔的篮球”，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说过？我说，我看到了，就写在你们镇最中心的祠堂背后的墙上。老板说，这句口号就是我们村的村民自己喊出来的。那天，在比赛时，我们打出的横幅上，写的也是这一句。后来大家都觉得这个说法好，就越叫越响，成为整个楼塔的口号。
楼塔的篮球赛五花八门。有的村民在自建房的上梁仪式上，会安排一场篮球邀请赛，让大家乐一乐；有的青年结婚的时候，也会组织来宾打一场球，闹猛闹猛；有的村民过生日或祝寿，也会筹划一场比赛，以示大家快乐；至于在楼塔当地最有特色的、重要性堪比春节的半年节里，村民们也要借着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机会，打上几场球。当然，在楼塔，最隆重的就是一年一度各村联赛，用时尚的话讲，就是村BA。联赛的时间通常安排在夏末秋初，全镇十二个村各自组织一支球队，然后逐一比拼，最后决出冠军、亚军和季军。这次大赛，既是一场全民运动会，也是一次全民大狂欢。联赛要进行好几天，这是整个楼塔最热闹的时候。今年，楼塔的篮球热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。为什么？亚运会马上就要开了，主场馆就是萧山，楼塔人多么希望趁此机会，显显身手。
在楼塔，正因为人人爱打篮球，人人都懂篮球，裁判就相当难当了，一不小心，就会被指出。据说有一年春节，楼塔的两大姓，楼姓一族与章姓一族进行新春篮球友谊赛。为了公平起见，他们邀请一个非楼非章的人做裁判，这裁判是浙江师范大学体育系毕业的本科生，在附近一所中学当体育教师多年。比赛进行到中场休息时，有人拉拉裁判的衣角说，你判错了。裁判扭头一看，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头发白了大半的奶奶，心想，你懂什么呀？没有理睬，谁知，这位奶奶不依不饶，拿出了自己用手机拍摄的视频，一定要他纠正。裁判拿过视频仔细一看，确实有球员犯了带球撞人。裁判搔搔头皮，颇为尴尬。
别说，篮球的作用真大。它把村里的男男女女和老老少少，都从麻将桌、网络游戏桌前，吸引到了激烈的球场上。不大不小的篮球，不仅大大丰富了楼塔人的业余生活，而且也极大地振奋了他们的精神面貌。现在，楼塔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篮球之乡。至此，我可以说对楼塔有深入的认识了吗？不，我忽然发觉，对一个有底蕴的古村、古镇、古城的了解，不是一朝一夕或十天半月就能实现的，必须长时间地慢慢体验和感悟，必须真正用心用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