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世上最好的医疗体系”是帮凶,“恶魔护士”杀7婴婴儿|医院|体系

来源环球人物

作者：毛予菲

英国切斯特伯爵夫人医院像英国许多医院一样繁忙，不同的是，新生儿看护房内，一名投毒者曾在那里工作。

2020年，英国护士露西·莱比涉嫌谋杀婴儿案震惊全球。2023年8月21日，法院终于对案件作出宣判：2015年6月到2016年6月，莱比谋杀了7名婴儿，并试图杀害另外6名婴儿，被判终身监禁。

与3年前相比，媒体披露了更多细节，背后的故事令人后脊发凉。

笑容甜美的“死神”

33岁的莱比是英国现代史上杀害婴儿数量最多的连环杀手。而该案调查员埃文斯告诉媒体：“莱比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护士，业务能力不糟糕，也不算优秀。我们没发现她有任何突出或令人震惊的地方。”

·莱比。

莱比在英国赫里福特郡一个中产阶级社区长大，是家中独生女。她的父母都是商人，家境优渥。莱比按自己的兴趣选择了护理专业，立誓要当一名儿科护士。父母十分支持女儿做自己喜欢的事，还在学校附近为她买了一栋小别墅，让她上下学更方便安全。

毕业后，莱比顺利考下护士资格证，进入切斯特伯爵夫人医院。对莱比而言，父母疼爱、生活富足、学业顺利，实在没什么忧心事。社交媒体上，莱比是一个快乐爱笑的女孩。在一张照片中，她正抱着一个婴儿，笑容很甜美。莱比还被医院选为宣传大使，通过媒体向民众筹集修建病房的资金。

·莱比抱着婴儿。

莱比入职前，切斯特伯爵夫人医院每年婴儿死亡数不到3人。2015年夏，两周内就有3名婴儿死亡。

医院新生儿科首席顾问布雷利第一个对此感到不安。他召集儿科主任、护理主任开会，发现婴儿死亡当天的值班护士中总有一个人，那就是莱比。但他们没有将婴儿的死亡与莱比联系起来，认为这只是“不幸的巧合”。布雷利后来回忆：“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说的，‘哦，不可能是她，不可能是善良的莱比’。”

·布雷利。

2015年10月，又有两名婴儿死亡。这段时间，医院里生命垂危的婴儿也多了起来。急救铃声不断响起，婴儿的症状来得莫名其妙。更令人怀疑的是，这些婴儿死亡与发病当日，值班表上依旧赫然写着一个人的名字——莱比。

布雷利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。2016年3月，他再次通知儿科主任与护理主任召开紧急会议，“我们必须再谈谈莱比！”但医院高层相信婴儿只是自然死亡，允许莱比继续在新生儿看护房工作。

越来越多护士察觉到莱比的异常。有一天，护士沃克听到急救铃声响起，莱比负责照顾的婴儿氧气量迅速下降。她想叫来医生，但莱比坚持：“没必要找人帮忙。”沃克后来回忆：“你根本不敢相信，这是从一个护士嘴中说出的话。”

婴儿接连死亡，医院的工作人员都很悲伤，但这完全没影响莱比的心情。另一位护士说：“她依旧每天阳光灿烂地来工作。”

通过注射空气杀人

布雷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，向医院高层提出“立刻辞退莱比”。医院将莱比调到风险与患者安全办公室做文秘工作。

但当布雷利提出报警时，医院高层再次拒绝，理由很荒唐——“这会影响医院的声誉。”为了给死者家属交代，医院董事会发起了一项小规模调查，得出的结论是：婴儿死亡是因为管理混乱，救助不及时，和特定的人无关。董事会还召集了布雷利等几名顾问，要求他们向莱比道歉。

其中一些人道歉了，另一些人坚持要“找出真相”。在他们推动下，警方于2017年终于介入调查。

·莱比。

2018年和2019年，莱比两次被捕，随后均被保释。2020年11月，莱比第三次被捕后，她的罪行被越来越多人了解。

此次庭审后，媒体披露了许多莱比的作案细节。

有一次，莱比试图谋杀一对双胞胎男孩时，受害者的母亲正好前往病房看望自己刚出生的孩子。这对双胞胎是早产儿，莱比是他们的指定看护护士。那晚，这位母亲看到莱比正给自己的孩子注射着什么，婴儿嘴里流着血，表情极其痛苦。莱比安抚这位母亲：“相信我，我是一名护士。”随后敦促她回到她自己的病房。她照做了。

当晚，双胞胎中的一个男孩因流血过多死亡，一名医生说他从没见到婴儿流这么多血。

莱比还试图谋杀一名出生23周的女婴。这名女婴出生于另一家医院，体重仅510克，后来被转移至切斯特伯爵夫人医院，生命体征逐渐稳定。但三周后，女婴突然呕吐，出现了感染迹象。

检方发现，莱比当时给这名女婴喂了大量牛奶，导致她呕吐不止。家属不放心，又将婴儿转回她出生的医院，“这才有了显著好转”。但几个月后，核磁结果显示，这名女婴遭受了不可逆的脑损伤。

为杀害另一名婴儿，莱比“一共动手了四次”。她将空气注入一名女婴的血液和胃中，前三次都被其他值班护士发现。“我看到莱比站在女婴看护房门口，脸色苍白。我打开灯，发现女婴呼吸很微弱。医生们立马进来，抢救成功了。”这名护士在庭审中回忆。

“失败”三次后，莱比第四次动手了。一天早上，急救铃声再次响起，护士在保温箱旁发现了莱比，婴儿已经停止了呼吸。

这名女婴的母亲后来讲述了这样一个细节。她为刚去世的孩子洗澡时，“莱比微笑着走进了房间，说着自己曾经是如何擦拭这个小小身体的，还说婴儿有多喜欢她”。这位母亲拿出一张卡片。这是莱比后来寄给她的，上面写满了慰问与同情。

然而事发后，警方搜集的证据展现了莱比的另一面。她留下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：“我是一个可怕的恶魔，我故意杀害了他们，因为我不够好，不能照顾好他们。”警方还发现，莱比会在作案后在社交媒体上搜索遇害婴儿父母的账号，偷窥他们的生活，似乎想从那些父母的悲伤中获取快感。

·莱比在纸条上写着：“我是恶魔。”

不知莱比是故意隐瞒，还是人格中藏着割裂的两面，细细想来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
冷处理酿成悲剧

公诉人总结莱比的作案手法，简直令人发指：她向新生婴儿的血管或鼻管中注射空气，为虚弱的婴儿注射胰岛素，或给他们喂食过量的牛奶。

在审判时，面对指控的莱比却大哭着为自己辩解：“我从未试图伤害这些婴儿，只是想照顾他们。”她指责“病房人员不安全”，是“4名医生合谋”将医院的过失归咎于自己。英媒报道称：“确凿证据前，这些辩词苍白无力。”

·莱比哭着为自己辩解。

美国威斯康星大学人类学博士、没药花园公号博主何袜皮告诉环球人物记者，因为莱比拒绝认罪，警方无法从她口中获知真正的作案动机，检方提出了以下几种动机可能：

“一是莱比出于无聊；二是她在扮演上帝；三是她在寻求刺激。这三点都指向了反社会人格，或许莱比有人格障碍。这类人伤害他人仅为恶作剧，就像有人虐待小动物一样，从中寻找刺激并为之上瘾。”

“检方也提出了第四种可能。他们从短信记录中获知莱比和一个已婚医生有暧昧关系，一旦婴儿出现危急情况，这位医生是会被叫到现场的医生之一。因此最恐怖的推测是，莱比希望用婴儿的死来博这位医生的注意。但莱比否认了和这位医生之间的暧昧关系。”

8月21日，莱比被判处终身监禁。负责此案的法官戈斯为此案定性：“是一系列残忍的、精心策划的谋杀，涉及最小、最脆弱的孩子。你的行为充满了近乎虐待狂的恶意，而你毫无悔意。此案没有任何减刑因素，你的余生将在监狱中度过。”

听到判决后，受害婴儿的父母泣不成声。一位父亲愤怒地说：“莱比毁了我们的生活，我对她的仇恨永远不会消失。”另一位母亲表示，她希望莱比能长寿，“这样她才能每天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痛苦内疚”。

审判后，也有网友呼吁，“英国应该恢复死刑”。莱比被判处的终身监禁，是英国刑事司法系统中最严厉的惩罚。此前只有两名女性被判处过这一刑法。其中一个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虐杀至少9名少女，另一个在2013年谋杀了3名男子。一名英国网友如此评论：“恐怕莱比的余生并不会因为双手沾满鲜血而感到愧疚。”

莱比案甚至惊动了英国首相苏纳克。法官宣判时，莱比拒绝离开监狱出席庭审。苏纳克认为，“犯下可怕罪行不面对受害者，不亲耳听到自己的罪行对受害者及其亲属造成的伤害，是懦弱的表现”。苏纳克还表示，政府正在考虑修改法律，以强制罪犯参加量刑听证会。

一些外媒则认为，苏纳克的表态太避重就轻，“这起案件凸显了医疗服务中存在的问题”。

·《纽约时报》关于莱比案的报道，直指NHS内部问题。

自审判以来，切斯特伯爵夫人医院的医生们纷纷站出来举报医院高层。这些医生们至少5次提醒管理层“莱比与婴儿死亡之间的联系”，但一直被医院“搪塞”。法庭上的证据也显示，该医院新生儿科一直存在人员短缺和环境混乱问题。“如果及时采取措施，管制好医疗设备，这本是可以避免的悲剧。”

这并不是英国某一家医院的弊病。莱比案再一次将英国国民保健制度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。

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建立于1948年，承担着保障英国全民公费医疗保健的责任，是英国政府最大的福利支出。英国曾一度以NHS为傲，称其为“世上最好的医疗体系”。但由于新冠冲击、通胀高企等，再加上英国政府采取的错误的市场化改革政策，NHS早已不堪重负。

·切斯特伯爵夫人医院。

英国《泰晤士报》分析称：“英国医疗服务能力正持续退化。”2009年至2019年间，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医院可用床位分别减少8.3%和14.9%。统计数据还显示，去年急诊排队超过12个小时的英国患者人数达到创纪录的165万。对于管理混乱、效率低下的NHS，英国民众的批评与不满与日俱增。

“夺命医院”丑闻更是频频被曝出。去年5月23日，伯明翰儿童医院一名护士涉嫌给一名儿童患者投毒，导致儿童死亡。去年3月的一项调查报告指出，NHS基金辖下施鲁斯伯瑞和泰尔福医院在产妇保健方面存在严重过失，造成2000年到2019年20年期间，200多名婴儿夭折和9名产妇死亡，并习惯性地把责任推给产妇。

2013年，英国时任首相卡梅伦曾亲自出面，为“斯特福德医院丑闻”公开道歉。其后英国政府一次次承诺扩大对整个医疗体系的调查，但悲剧仍接连发生。

在本该治病救人的地方，护士、医生变为恶魔，注射器、手术刀变为凶器，“夺命医院”沦为帮凶。